上海是名副其实的“咖啡之城”，不只在于咖啡店之多、之密集，也不只在于喝咖啡的人之多、之热爱，更在于这杯咖啡展现出的多元和包容、专业和精进、创新和善意，在于这杯咖啡的温度和广度。
一杯科技园区的工作咖啡，一杯小马路的弄堂咖啡，一杯繁华商圈的残障人手作咖啡……偶然遇见的这三杯咖啡，将开咖啡店的人、做咖啡的人、喝咖啡的人联系在一起，将人与人、人与城、人与美好生活的追求连接了起来。
上海是名副其实的“咖啡之城”，不只在于咖啡店之多、之密集，也不只在于喝咖啡的人之多、之热爱，更奇妙的地方在于，这杯咖啡时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遇见。这个春天，我就喝到了几杯印象深刻的咖啡。
坦率讲，对于咖啡，我是好之、乐之而不甚知之。各种豆子、产区、风味的差异，说不出所以然，但不妨碍我这个咖啡爱好者，每天一到两杯打底，作为日常“标配”。时时啜饮一小口，哪怕只是让口鼻暂时环绕在香气中，似乎就能从紧绷的状态里获得一点点松弛，好比冗长平稳的旋律里跳出的附点音符。
一次到浦东张江科学城采访，话题有些艰深，是我之前接触较少的领域。两三个小时的“烧脑”工作后，迫切需要一杯咖啡续命。拿出手机搜了一下，园区的楼里就有一家，看上去门脸朴素、价格亲民，不是连锁品牌，店名简简单单还很打动我。
出了电梯找过去，正碰上老板和店员在测试新到的豆子。点了一杯手冲，立刻被征服，没想到深藏在科创园区的咖啡会有这样的好口味。一聊才知道，老板北大毕业，热爱咖啡和越野，因为一头华发得了雅号“大舅”，梦想就是开一家自己的咖啡馆。
两年前，“大舅”辞了工作，找到这片园区里的空间，拾掇拾掇，小店就开张了，取名IGNITE（意为“点燃”），主要服务在科创孵化器工作的员工。
下午三点，开放的咖啡空间明亮安静，几株绿植点缀其中。客人三三两两围坐，有谈事的，有对着电脑凝神锁眉的，也有在露台晒着太阳聊天的。作为小店老板的“大舅”很享受这样的时刻。在他看来，自己做出来的一杯杯咖啡，已经和园区的点点星火融在了一起。问他为什么取这个店名，他略一沉吟，很认真地说出两句话：“知足尝咖，点燃当下。”
一杯科创园区的咖啡，让我尝到了专注和专业、热情和好奇的味道。这杯咖啡是一种状态——既知足而乐，又永不满足。
“大舅”说，这也是在上海开咖啡店最大的乐趣，哪怕只是一间小店，也会有足够多优秀的同行，互相学习，不断精进；哪怕藏身园区，也会遇到足够多热情有趣的客人，愿意欣赏你的手艺，给出真诚的反馈；身边来来往往充满活力的人，会让你始终保持一颗少年心，期待着下一杯冲出的咖啡，会有更美妙的风味。这样的精神气质，也是这座城市吸引人的所在。
今年3月，《上海共青团推进青春经济的实施方案》发布。由70家青春小店构成的“Citywalk打卡路线图”同期推出，指引更多人发现城市中的青春活力与潮流脉搏。位于徐汇区永嘉路上的毛姆礼帽咖啡馆是70家青春小店之一。图为该咖啡馆外观。 新华社图
这个春天遇见的第二杯咖啡，是在长乐路的弄堂。一个午后，领着外地友人荡小马路，走着走着就到了长乐路。原本计划去朵云书院的戏剧书店打卡，看到弄堂口有些年代感的小字招牌，就循着穿了进去。
这是寻常的上海里弄人家，门前架子上，几盆小花开得正盛，晾衣杆从二楼窗口探出头，屋檐下摆了几把小竹椅。楼上有美甲，楼下就是咖啡。
小店的老板是个“90后”上海小伙，家住虹口区，每天早晨骑着自行车来开门营业。“早上九点前的一波生意肯定要做好的，很多客人上班路上来买咖啡，还有附近写字楼里的外卖单要接。”
小伙宣称自己不是学院派，没有专门学过做咖啡，就是凭感觉，“舒服”就行。不大的操作台上，一把茶壶盛手冲咖啡，杯子是在上海博物馆买的小瓷杯。还有几个彩色玻璃杯，写着“上海”字样，专门用来冲麦乳精。
小伙说，他的咖啡未必好看，也不专业，但能让客人微微一笑，这杯咖啡就成功了。“大家喝咖啡，不就是享受这种把自己安放得舒适的状态嘛，可以怀怀旧、发发呆。”
和友人交换遇见的小店，友人也笑了。因为孩子学琴的关系，她每周日都会去襄阳南路永嘉路一带。“那里真是咖啡馆林立、神仙打架的地方。”她说。每个店都各有风格，可以品尝到世界各地不同产区、不同做法的咖啡。最让她难忘的，却是几天前在胶州路偶然走进的一家德宏咖啡馆。
早晨十点，她或许是这间咖啡店的第一位客人。点了咖啡，坐在窗边，就被墙上的几张照片吸引了。
一张照片是荡舟水上，远处是层层的山。旁边的字条写着：“金竹寨半山腰有一座水洗处理站，一道泉水经由山顶的小水库流下，凛冽清澈。日光流转，风起云卷，山田未变，三年前的纤纤幼苗如今却枝繁叶茂。”
还有一张是山顶的遒劲老树，附了一行字：“太平山顶最古老的一棵榕树被保留了下来——在守望；他目光向下俯视着——是希望。”
忍不住向店员姑娘打探。店员说，老板很年轻，“00后”的云南姑娘，德宏人。两年前开了这家咖啡店，运营渐渐上了轨道，就回老家的山上种咖啡了。
难怪店门口贴着一张海报，一只手捧着绛红色的咖啡果。是德宏姑娘的手吗？她猜想，把跳到眼前的几行大字读了又读：“我们热爱咖啡，便去尝遍了世界最顶级的风味。我们热爱故土，就回来深耕这片炽热浓烈的山田。”
友人说，这一杯咖啡，让她格外喜悦。“云南咖啡，还是代表着中国的。”我们不都深爱着我们的故乡吗？就像这个年轻的姑娘，走到哪里，心里的根一直都扎在故乡的山上。
日前，2025上海国际咖啡文化节主市集在虹口北外滩滨江岸线开启。本届咖啡节期间，虹口深度推动文旅商体展跨界融合，37家优质企业、70个展位涵盖咖啡、运动、潮玩、文创等多元领域，展现“咖啡+万物”的无限可能。图为主市集活动现场。 解放日报资料图片
该说我遇见的第三杯咖啡了。那是在前滩太古里，一家叫Lilitime的店。一进门，一位叫“小双”的小伙热情地指引我和女儿入座。
他的眼睛很亮，笑容特别灿烂，只在我略微复杂的点单询问时，他的表达有些困难，找来店长朱朱帮忙。朱朱在和咖啡店的联合创始人小米讨论工作，于是我就在一杯咖啡里走进了一群人的故事。
小双和这天同在前台的咖啡师刘伟，都是听力障碍者。刘伟30岁不到，长小双几岁，是位日益成熟自信的咖啡师。冲泡完成时，他露出憨厚的笑容，将杯盘摆到我和女儿面前，像是在展示他的得意之作。
小米告诉我这家咖啡店的由来。“不是想要去做这样一家店，我们才去做。是因为做的过程中遇到了这群人，推着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。最开始就是想为他们提供一份工作，后来，我们希望帮助更多这样的人，带他们成长，让他们被看见、被鼓舞，愿意和更多人交流。”小米说，爱是被点亮的生活，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忘记或者害怕去点亮它。
“其实我不是那么爱喝咖啡。”小米说，“但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。咖啡是一个媒介、一座桥梁，可以让我们坐下来聊一聊，触碰到听障人群、自闭症人群，接触到不同文化背景的人。咖啡有酸度、甜度、苦度，有花果香，这不就是人生吗？”
几年前，我写过一篇关于咖啡的文章，那时的我感慨，这座城市的灵魂里住着一杯咖啡。其实，一杯咖啡里，更住着这座城市的可爱灵魂。
一杯咖啡，是身边的亮光，是生活的趣味，是专业与活力，是包容和善意。一杯咖啡，将开咖啡店的人、做咖啡的人、喝咖啡的人联系在一起，将人与人、人与城、人与美好生活的追求连接了起来。这一杯咖啡，住着家乡和山野，住着天地和世界，是闲情偶寄，也是吾心安处。
3月30日至4月2日，2025HOTELEX“上海国际咖啡美酒美食节”在国家会展中心（上海）拉开帷幕。图为咖啡师在现场交流技艺、分享经验。 解放日报资料图片
（作者系光明日报上海记者站站长、高级记者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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